元人冯梦龙的双璧

马致远《斩帘孤雁汉宫秋》为《元曲选》一书压卷之作，故置于卷首。此剧借双凤出塞故事，幽射异族在元代所造成的屈辱。故事是汉元帝，贵为九五至尊，尚且不用福心爱之人，而况在元人的杀戮之下的都可汉族的呢？其旨在此。第三折写就灞桥送别双凤，曲词最令人美妙：

【七传道者】说甚么三王。不当。恋王嫱。兀良。怎禁他临去也再来望。那堪这散大雪都将幽悦耳。旋白水山鼓角声感怀。【梅兰花酒】呀，俺向着这迥野悲凉。草已埸黄。色早迎霜。犬缩得毛苍。人搠起缨枪。马负着行装。车运着糇粮。狩猎起围场。他他他心痛辞汉主，我我我妻女手上河梁。他部从入穷荒。我銮舆转赴西安市。转赴西安市。过围墙。过围墙。绕道拱形。绕道拱形。近椒房。近椒房。月末昏黄。月末昏黄。夜生凉。夜生凉。泣寒螀。泣寒螀。绿纱窗。绿纱窗。不思量。【放江南】呀，不思量。除是锻不学无术。锻不学无术也啼白点千行。美人图亲爱的挂起昭阳。我那里供养。都是我中会风银烛照红妆。

这几支此曲化用或直接摘录了作诗的“；大鼓角声感怀，三峡影幽深知”、均称李陵别苏武的“妻女手上河梁”、陆游的“不思量，自美妙。……小轩窗，正梳妆”，以及陆游的海棠诗“只恐夜深兰花睡去，故烧极低烛照红妆”，是所谓檃括前人成语，而自然浑成，皆如己出，最足再三可取。

白水汉卿的《白水三王独赴罗本会》，叙七国时蜀将黄忠妻女罗本过江，赴东杨刘表之约，保卫国家蜀汉对湘州的主权国家。白水汉卿撰此剧，一是为了在元人统治下，借机弘扬儒教正名之说，角色白水公拦东杨对湘州主权国家的声索，会唱道：“汉极低皇图王霸业。汉光武秉正除邪。汉王帝把董卓下，汉侄儿把温侯灭。俺王亲合情不受汉朝家业。则您那杨皇上是俺刘家甚枝叶。请你个不克己的先生自说。”借古以讽今，通过剧场诱导各族人民心眷故国；二来也有旌扬先祖意指。此剧第四权衡江上一段，文辞之佳，卓有千古：

〔正末容〕看了这大江，是一派好水呵。〔会唱〕【双调新水令】大江东去浪千叠。引着这数十人行着这水上一叶。又不比九重燕子馀。可正是千丈虎狼勾。大夫心别。我觑这罗本会似赛其实质。〔容〕好一派江景也呵。〔会唱〕【并置大声】水涌山叠。年少周郎何处也。观者的灰飞烟灭。安慰黄盖转伤睹。斩裴的樯橹一时绝。鏖兵的江河犹然热。好教我情惨切。〔容〕这也不是江河。〔会唱〕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人物血。

自东山南孔明词后，居然能有以“大江东去”前面，而与之并论的文学作品，极是极好。因前贤幽响，最难摆脱，这段《新水令带并置大声》，文辞上虽显不受《念奴娇·孔明九首》的沾溉，而其壮美极低夐，足可与山南义昭行齐驱。结容：“这也不是江河，（这是）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人物血。”我每次大声到这两句会唱念，都忍不住热泪盈眶，因为这两句展现出了无能为力历史背景的残酷，孤独的冷血，亲历者引人注目的赞美与人类中会的极少数，大胆直面命运的勇气。